這一聲突然出現的電子聲音讓顧佳端著塑料盒的手一抖。

“蟲子，你要死啊，這麽突然地叫我。”顧佳翻了個白眼，她差點因為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叫喚把蛋花全灑在了床單上。

“有什麽事，說。”顧佳在腦海裏沒好氣地說道。

【當前經驗值已滿99/100。】那電子音平鋪直敘，沒有一絲停頓。

“然後呢？”為什麽還差一點沒滿？

【能否升級取決於系統對宿主的評價，本天蛇認為，你還不適合升到二級。】天蛇突然在顧佳腦海中具象化。

從上面鋪下璀璨的金色光芒，一條綠色無毛自稱天蛇的小東西從光芒裏登場，仰著頭，閉著眼，一副雍容華貴之相。

顧佳吃了些東西便擱在一邊，閉上眼睛靜靜地看著蟲子裝出一副高逼格的樣子。

“出場特效完了沒？”顧佳不耐煩地問道。

說真的，和天蛇到現在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顧佳已經越來越煩這個一直寄住在自己大腦裏的系統，既無實際作用，又愛廢話氣她，誰受得了有個人在耳根子邊上天天和自己擡杠？

天蛇張開眼睛，微微開啟嘴巴，仿佛嘲諷的微笑。

【你到現在還看不出本天蛇有多重要嗎？只要我同意，本天蛇馬上就能升到二級，到時就能開啟系統商店，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是麽？那你要怎麽樣才肯同意？”顧佳皺著眉頭問道。

【每天陪我聊五小時我就答應，簡單吧。】

“不可能。”顧佳想也沒想就拒絕，腦殘才會答應吧，她不要活了，天天花五小時和這家夥閑聊五小時。

【三小時！本天蛇的底線！】

“算了吧，你還是別升級了吧，本來有你沒你也一樣。”顧佳搖搖頭，她真是受不了這家夥了，從最開始的有趣，到後面的附合，再到後面的麻木，她覺得要是再每天還固定時間聽它吐槽，她一定會崩潰的。

【一小時！】

“不行。”

【半小時！】

“不行。”

【小公主，你不要太過分了！要不是本天蛇選擇了讓你重生，你早就消失了！】那無機質電子音的語速變快了些。

“謝謝！那麽我過分了你能怎麽樣？”顧佳不喜歡被人捏住的感覺，更何況這一切的最開始就是天蛇搞出來的，要說誰過分，是天蛇好嗎？

給她挑了一個日常生活都困難的身體，還無父喪母外加遠方窮親戚，這比鋪坑不填的小說還坑好嗎！這令她一重生就要天天為了吃飯穿衣，為交學費而四處崩波，還得為此不分日夜地鍛煉好這虛弱的身體。

人家小說裏主人角重生都是各種逆天，呼風喚語，男主倒貼，自己倒好，上輩子當個天才網球公主，這輩子趕上重生這種神奇的事，卻逆天當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就像一個整蠱主角的小說一般，真要有這麽個作者，她非打死他不可！

顧佳還記得一開始的時候，走百米路程都要大喘氣，要不是親身體驗一番，她還真不知道一個正常人的身體還能虛弱到這個地步！

從那樣一個虛弱的身體硬生生被她鍛煉到現在能和大多數人網球交手的程度，只有她自己知道付出了多少汗水。而這中間，這系統為她做過什麽？除了喋喋不休地吐槽和不分時宜地說風涼話，它做過什麽？

顧佳真得是越想越來氣。

是，天蛇是救了她的命，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但死了就死了唄，死了本來也沒了知覺，她又不痛苦，好好過完了一輩子，眼睛一閉也就什麽都沒有了，結果是天蛇自做主張把她救了回來，讓她精神意識恢覆，讓她渴望再活一世。

如果非要去認真計較的話，這一切說到底不過是系統自做主張的單方面覆活罷了。

而且顧佳也已經發現了，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世界了。

雖然這裏有著一樣的文化歷史，一樣的古國文明，一樣的世界格局，但她知道，這裏不是她以前的那個世界了。

在剛覆活的時候，顧佳就問過天蛇，如果她活到幾十年後，是不是會看到自己出生，看到自己成為網星明星？如果那個她還存在，那現在的自己算什麽？兩個自己不成？

她還記得，當時系統說【這個世界既是原來的世界，也不是原來的世界】。

那時候她不明白，可是現在她明白了，幾十年後也不會有一個叫顧佳的人站在網球之巔，出現在眾人視線裏，這條世界線上根本不會有這個人存在，只會有她自己這個唯一的顧佳的靈魂存在，以過著完全不同於網星明星這一身份而活的生活方式存在著。

因為在那個年代裏，她有不少要好的朋友，也有不少忘年之交，就比如她的教練，哪怕是202X年，她的教練也應該早已成名了，可是她早就了解過了，根本沒有這個人！

還有她不少的球友，且不提那些沒出生的，這個年代該有名氣的老朋友一個也查不到！

這是一個似是而非的世界，這根本不是她原來所在的世界，她從來就沒有歸屬感。

在顧佳現在的觀念裏，這一切不過都是系統的一個游戲，什麽記錄型，什麽重生，什麽去努力交朋友提高生質量什麽的，都是騙子，都不過是它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

顧佳冷哼一聲，天蛇半天沒有說話，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極其覆雜的程序運算裏。

她又不是傻子，日子都過去那麽久了，就算不能透悉真相，也有所察覺了，只不過她依然熱愛網球，依然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所以她主動願意相信這個世界就是她曾經的世界，她還想打球，還想認識更多的人，於是她一直去適應，去習慣，就當自己真的在曾經的世界裏重活一世。

“說啊，我過分了，你又能拿我怎麽樣？”她要試試這個系統的底線。

【你！你！你！】天蛇連續三個“你”字，卻硬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它是真得不能拿顧佳怎麽樣，他們是一體的，顧佳死亡，它也會消失，它只是想顧佳能陪它多聊聊天，它只是想顧佳能像第一天認識一樣重視她，它萬萬沒有想到此時的顧佳竟然情緒如此異常而激烈地波動著！

“蟲子，且先不談這事，我重生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月了，我問你，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顧佳認真地問著，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嘻嘻哈哈的她。

【當然是真的！】天蛇大叫著，一但它的語速出現了變化，便意味著它的情緒在波動，就像人類一般。

“是嗎？我問你，我曾經的教練呢？你不會不知道吧？偉大的金牌網球教練孫平，這個年代，她早已出名了才是，為什麽完全查不到她？”

顧佳重生時不要太開心，她以為自己可以和不少老朋友在一個年代，在相近的年紀相遇，甚至可以去尋一尋尚還年幼的前世父母，結果卻發現，凡是與她相關的人，沒有一個能查到的，或者說，都被似是而非的人給替換掉了。

【我說過，這個世界既是原來的世界，也不是原來的世界。但不論哪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

“好，這個問題我不深究，我也不懂那麽深奧的科學道理，重活一世，也就當從零開始了。但是，你為什麽選擇的是覆活我？我不過是個普通人，那麽多人，我不信是沒理由的。”顧佳心平氣和，不急不躁，一點點深入交流著。

她還記得一開始這天蛇還說什麽乘光而來，渡她往生，現在想來，都是屁話，一定是早有預謀的！

顧佳一想到這只覺得全身都在不自然地戰栗。

【因為……因為……】天蛇支支唔唔，說不出話來。

“還是不想說麽，是不是又是什麽權限不夠？算了，我也懶得知道！天蛇，從今以後，你記你的記錄，我過我的生活，從此我們誰也不礙著誰可好？”

顧佳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要記錄隨你記錄，什麽升級什麽商店我都不要，我只要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而不想總覺得腦子裏裝了一個定時炸/彈一樣，時不時就“滴滴滴”地折騰一下。

【小公主，你……】天蛇的電子音語速有些緩慢，就像是在模仿人類失落的情緒。

“好了，別假惺惺的行不，你只是一堆程序，一堆指令！別告訴我你有人性化設置，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們坦誠相對行嗎？”顧佳的呼息越來越急促。

【才不是……才不是……我不是假的……】天蛇的聲音時強時弱，時快時慢，就像是程度出現了錯誤，時斷時續地進行著。

“好了，夠了，我不想再說什麽了。”其實已經忍了很久了，只是她懶得去說，也懶得去想那麽多。

也許這一切都是時辰的錯，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顧佳的心情不好，頭腦昏沈，無所事事；如果不是因為正好是今天天蛇跳出來消遣她；如果不是因為天蛇只是一堆程序和指令，也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吧。

【對……不……起。】天蛇的聲音如同卡帶一般，一字一長頓，那無機質的電子音就像一個未發育的孩子的聲音，帶著一絲特別的顫抖。

顧佳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就像是心口的某一處被突然敲破了一般。

她以為天蛇可能會果絕地無視她。

她以為天蛇可能會更狠地怒斥她。

她以為天蛇可能會瘋狂地吐槽她。

但是她從來沒想到——天蛇會跟她說“對不起”三個字。

那一刻，就像是統治了一個白天的太陽突然要落山了；就像是在空中飄零了很久的葉子終於要落地了；就像是燃燒的燭火真的快要燃盡熄滅了，一陣莫名的情緒發了瘋地馳騁在顧佳空曠荒蕪，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疆域上。

那一刻，顧佳莫名地覺得自己的心頭很痛，痛得眼皮不斷地掙紮，拼命想阻斷著倔強而熾熱，想要反抗跳出的透明淚珠。

不由自主，彼此沈默。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了很久，寫完又刪，刪完又寫，寫了又改，總覺得不夠滿意，特別是寫到最後幾段，我帶入了自己，發現自己真的有些想哭……這章來晚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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